记者采访时,一位退休村干部又作了补充:
因为,老史他忠于共产党的理想,把自己完全放在老百姓中间;
因为,老史他是穷人出身,有穷人的体会,始终没把穷人忘了,没把可怜人忘了。
那年看电视剧《巍巍昆仑》,看到剧中的毛主席蘸墨挥毫,一笔笔写下“永远站在劳苦大众一边”,史来贺忽腾一下站起来,热泪盈眶迸出一句:“毛主席啊,最了解中国国情,最了解农民!”
他一辈子情有独钟,正是最广大的劳苦大众。他之所以对共产党忠诚,是因为共产党对老百姓好,为劳苦大众谋幸福;他之所以为劳苦大众献身,是为了让老百姓相信共产党,跟共产党走。就是这样一种逻辑组合、一种血肉组合,使他的政治志向至大、至纯、至坚、至刚。
他的人民观,与生俱来,是由苦大仇深的出身决定的。
1930年7月25日,史来贺出生于一个贫苦农家。他从小满眼都是苦难,父亲给地主扛了30年长工,加上连年涝旱盐碱灾害,家里穷得连盐都买不起。土匪抢劫留下黑条限期交钱,全家哭天不应,把口粮、被子、棉袄都卖了,那个饥寒年关就像《白毛女》中杨白劳家的场景。他4岁时生对口疮,12岁时发高烧,无钱医治两次差点夭亡。尤其1942年河南大灾荒,刘庄死了60多口人,16家绝户,史家也失去3位亲人。从小最亲他的堂哥快饿死了,他恨不得把身上的肉割下来给堂哥吃,眼睁睁看着堂哥咽下最后一口气。他的妻子刘树珍,父亲被日本人抓劳工砸死在煤窑里,全家外出逃荒前,把16岁的她送到史家成亲,那年史来贺才14岁,过早地长成了男子汉。他给富人打长工、放牛羊,又到小冀镇赶集做小生意,爷呀婶儿的喊着叫卖蔬果茶水;冬天拉粮车当脚力,脚跟冻裂在雪地留下一路血迹……
所以,他的初衷充满痛感,他的追求带着血痕,怀着一种强烈的抗争心理,为贫穷农民求翻身,为劳苦大众谋利益,他成了旧社会苦难史的彻底颠覆者。
刘庄,坐落于一个历史的敏感地带。知中原而知天下,这片土地成了一块当代“试验田”。1958年,毛主席到与刘庄相邻的七里营视察,提出著名口号“人民公社好”;1957年,周总理希望刘庄给全国树立榜样;1981年开始,党中央又持续关注刘庄改革进程,逐年汇报逐年批示……只有一千多口人的刘庄,成了中国农村发展大棋盘上一枚具有代表性的棋子,历届党和国家领导人密集地莅临刘庄,170多个国家的政要和专家频繁地访问刘庄,全国参观者涌向刘庄,国内外媒体报道刘庄……
为什么是刘庄?—因为有史来贺。他为世人始知,就是一个农民带头人,他一辈子珍重这个身份,一辈子尊崇这份价值。为了探求一条依靠集体经济、农民共同富裕之路,他充任了一个义无反顾的先行者、开拓者、负使命者、集大成者。他一眼看到底:“如果农民一直过不上幸福生活,那就是咱共产党没本事!”
他所说的农民,是每个,是全部,一个都不能少。在人民当家的新社会,在社会主义新农村,他不愿看到贫富悬殊,憎恶两极分化,谁伤了贫困百姓就伤了他,谁冷了困难群众就冷了他。他已形成一种本能—怜贫惜弱。
在他家里,嫁到七里营的大姐家富裕,嫁到毛滩的三姐家贫穷,大姐对三姐有些不屑,他走亲戚就常去毛滩,极少去七里营。
出国考察,看到了美国医药企业的气派,看到了日本中小企业的精良,但最触动他的,是摩天大楼下的贫民区,是霓虹灯背后的贫富不均。
改革开放后,政策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。当时他正年富力强,两个儿子世领、世会也有才干,爷儿仨如拉出去单干,人脉本事足以轻松致富,甚至有人预言会成为雄踞中原的富翁……他却说:“个人富了,大多数人还穷,吃饭不香,躺在床上也睡不好觉呀。集体搞好了,群众富了,个人也就富在其中了。”
他多年养成习惯,每夜入睡前,都要对全村300多户“过电影”。刘庄村民说:“在咱村,是集体致富,不漏一家。全村谁家日子不能过了,老史都过去拉一把。特别是对困难户,格外看得重,恐怕他们过不好。”
他最牵挂的是病人、老人、孤儿寡母、残疾人,连到刘庄上班的外地合同工都感叹:“这些可怜人,平时谁理?撵在人家后头说话人家都不想听呢,他们在刘庄有福了。”
记者采访36岁的余荣海,他单门独姓,父亲早亡,爷爷余得洋是哑巴,母亲韩玉琴有些痴呆。他说,俺家如果不在刘庄,早就散了。从小他就看到,老书记逢年过节来慰问,又派妇女干部帮忙家务,集体新村他家最先入住,还添置了冰箱、彩电、缝纫机。他高中毕业后,又被安排在最安全的药厂微机室上班……老史有次路遇韩玉琴,下车问她去哪儿,她连个招呼也不会打,直愣愣说回娘家八柳树村。上下打量她,脚穿新皮棉鞋,身披波司登大衣,打开提包看看,是村干部帮她准备的烧鸡、鲜肉和糕点,老史满意地笑了。哑巴余得洋热心为村邻做好事,孙子结婚时,老史来喝喜酒,还提起早年在梨树园的趣事,他可有面子了。他只要一比划举大喇叭,孙子就知道他又遇见老史了,他还比划老史拉着他的手问寒问暖。有一天孙子告诉他,老书记去世了,80多岁的他跌跌撞撞拉着孙子往史家跑。出殡那天,他站在家门口朝灵车不舍地摆手,泪流无声……
采访杨丽时,她刚当上药厂职工食堂伙房组长。1999年九月初四,她在县医院剖腹产下一对龙凤胎后,大出血昏迷,医生站在血泊中抢救,医院血库告罄,急需输A型血。老史从闻讯那一刻起,彻夜抱着电话,为了一位普通村民的生命,调动的阵势真是壮观。史世领带人最先赶到新乡血站,第一个撸起袖子抽血。汽车把刘庄人马一批批运往血站,终于从2人身上找到了A型血,汩汩输入杨丽体内。杨丽的公公又端来几袋血,说是老史托人从其他医院找来的。杨丽输血4000CC,几乎把全身血液换了一遍。从老杨庄赶来准备献血的娘家人,感动得流泪。医生和病友也赞叹:“社会主义好,刘庄集体好,有史来贺这样的支书,刘庄人还怕什么?”……老史见到一对龙凤胎时,小儿女已在花园中蹒跚学步,奶声奶气争着喊“老史爷爷”,他无比满足地连声答应:“啊,可好,可好!”他去世时,杨丽的婆婆拦着灵车哭喊:“老书记,俺们不让你走啊!”
对放羊老汉刘荣正,对老村医刘明书,老史都是守在床前直到送终。可是,自己的父亲临终时,他正领着群众在棉田里紧张排涝;自己的母亲临终时,他正守在造纸厂烘缸旁指挥试车。这个远近闻名的孝子,只有伏在双亲灵前磕头痛哭。
他直到逝世前去住院时,还催促村干部:“我想来想去,全村可能数老王家日子最差,你去看看他有啥困难没有。”腿有残疾的王伟民,早年从安徽逃荒落户刘庄。村干部看了回来说,老王家小院可干净了,床上新被子,老伴也体贴,他还亲口说有几万元存款。老史长舒一口气:“只要他还能存几万块钱,村里所有人的生活就不成问题,这我就放心了……”
这个刘庄的当家人,既像仰事侍奉的儿子,也如俯身呵护的慈亲。
夏天,他联系“宝花”厂家,20多年前就为集体新村统一安装了空调,外村亲戚都来刘庄避暑。开干部会时,他指着空荡荡的村街说:“你们看,群众这会儿都在家凉快哩,该睡的睡了,该上班的上班了,多美啊!”
冬天,一下雪,他就抱着对讲机,通知农场场长让职工晚上班早下班,通知车间主任提醒青年工人穿棉袄。又从大喇叭里通知新单元楼住户:村干部马上去送煤和火炉了,保证每家不受冻!
过年,他和村干部照老规矩,到牛屋马厩过除夕,替饲养员喂牲口,让他们回家吃团圆饺子……
一桩桩,一件件,老史重重复复50年,人们有多少震撼也平淡了,村民有多少感动也习惯了。老人们喊着他的名字依靠他,其实他也是老人了;病人们拉着他的手指望他,其实他也是病人了。他常常掏出口袋里的救心丸送给需要的人,自己却病到大小便都行动困难了还不让人服侍……
然而,他平时说得最多的却是:“咱刘庄的老百姓真好!”
当他是风浪之中一条蛟龙,群众是海;当他是困难面前一只猛虎,群众是山。当他遭受委屈、冷遇、挫折,不太懂政治的农民心里也有一杆公平秤。